四、历史性地评价土地[TuDi]改革

　　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末，全中国大大小小的地主[DiZhu]有好几百万。1950年的“土地[TuDi]改革”运动，杀了两百多万地主[DiZhu]。那么，人们要问：每一位被杀的地主[DiZhu]，都是坏人吗？都是“罪大恶极，不杀不足以平民愤”的吗？对于“土地[TuDi]改革”和“阶级斗争[JieJiDouZheng]”国内外早有看法，美国学者弗里曼、毕克伟、赛尔登合著的《中国乡村，社会[SheHui]主义国家》中说：“土改中的残酷行为破坏了农村的团结，在这种恐慌的背景下，报复心极强的人在地方政治中当上了领导。传统文化中的丑陋部分强化了教条主义不合理政策中的残酷性。”〔8〕菲力普·肖特在其所著《毛泽东传》中写道：“毛泽东逐步推行的土地[TuDi]改革，‘土豪劣绅’们被拖拽到群众大会上公审并处决。农村的阶级关系被人为地激化了，其目的是把农民中最贫苦的阶层赶上架，逼他们[TaMen]与共产主义事业共存亡。”〔9〕学者胡适指出阶级斗争[JieJiDouZheng]和无产阶级专政的恶果时说：“无形之中养成一种阶级的仇恨心，不但使劳动者认定资本家为不能并立的仇敌，并且使许多资本家也觉劳动者真是一种敌人。这种仇恨心的结果，使社会[SheHui]上本来应该互助而且可以互助的两种大势力，成为两座对垒的敌营，使许多建设的救济方法成为不可能，使历史上演出许多本不需有的惨剧。”〔10〕中国共产党的创始人陈独秀在《革命[GeMing]与作乱》一文中说：“政治革命[GeMing]是要出于有知识有职业的市民，社会[SheHui]革命[GeMing]是要出于有组织的生产劳动者，然后才有效果。若用金钱煽动社会[SheHui]上最不良的分子（无职业不生产的流氓、地痞、盗贼）来革命[GeMing]，这种无目的之革命[GeMing]，不能算革命[GeMing]，只能算作乱。……革命[GeMing]是神圣事业，是不应该允许社会[SheHui]上恶劣分子冒牌的呀！”邓小平同志在西南局搞土地[TuDi]改革时，就指示参加土地[TuDi]改革的人要警惕那些为掠夺财产、报私仇的“勇敢分子”投机谋利（在“四人帮”批邓反击“右倾翻案风”中，此指示作为罪状提出）。正是流氓、地痞、盗贼这些在“土改”中跻身“干部”队伍，使农村基层领导彻底恶质化。

　　有论者说：乡村地方领袖第一次恶质化，是从晚清1906年废除科举制度后开始的。由于大家都没了功名，谁可以当地方领袖。三教九流之辈见有机可乘，便凭借土地[TuDi]、资本、祠堂、武力、公产、宗教和个人关系……纷纷钻了进来，这些人鱼龙混杂，良莠不齐，形成派系小集团，忙于争权夺利，置贫苦农民于不顾，这些人不受儒家道德公益心的约束，不受政府控制，贪赃枉法，为所欲为。加上人口暴增，人多田少的矛盾突显出来，从此，农村社会[SheHui]开始动荡不安了。

　　第二次恶质化是“土改”利用“流氓无产者”（扒手、小偷、地痞、恶棍、无业流民……）打冲锋，斗垮地主[DiZhu]、富农后，这批“苦大仇深”的“土改根子”纷纷入党做官，趾高气扬地成为“书记”、“委员”、“主任”、“乡长”、“村长”……使农村基层领导彻底恶质化。这些人大多一字不识，居然洋洋得意上台作报告，开口第一句便是：“我是个大老粗，只晓得三担牛屎六箢箕……”不因没有[MeiYou]文化感到羞耻，反以为荣！这些人自私自利，吹牛拍马，伪装积极，拉帮结派，任人唯亲，欺下瞒上，惟命是从……他们[TaMen]能力低下，不懂生产，却指手画脚瞎指挥，常常造成重大经济损失。农村领导权落在这样一帮没有[MeiYou]文化、素质低劣、目光短浅的人手里，农业生产怎么能搞得好？再加上领袖头脑发昏，“土改”后不久，一意孤行地加速合作化、人民公社化、大跃进……到1960年前后，农业生产全面崩溃。

　　假如当时我们只是平分了地主[DiZhu]的土地[TuDi]和多余的财产，不以“阶级斗争[JieJiDouZheng]”为纲对地主[DiZhu]又打又骂地施以残酷的斗争[DouZheng]，让他们[TaMen]在新的条件下和贫下中农一块劳动致富，不搞过左的阶级斗争[JieJiDouZheng]和残酷的专政，那么，中国早已进入发达国家之列，而我们的民族也不会有这么多仇恨、矛盾和创伤，我们的道德与文化不会遭到毁弃与破坏，那是多么好呀。可悲的是我们的“革命[GeMing]作家”写的“土地[TuDi]改革”却是一片赞扬之声，充当了阶级斗争[JieJiDouZheng]的吹鼓手和应声虫，由于他们[TaMen]的“努力工作”，许多《半夜鸡叫》那样的作品深入人心，使他们[TaMen]还认为“斗争[DouZheng]就是幸福”、“阶级斗争[JieJiDouZheng]一抓就灵”、“天下乌鸦一般黑”，许多穷人还在以穷为荣，还把致富希望放在平分富人财产上。1978年以前，我们的主流教育就是：“谁穷谁光荣，穷人就是革命[GeMing]。谁富谁罪恶，天下乌鸦一般黑，富人就是反革命[GeMing]。”“阶级斗争[JieJiDouZheng]一抓就灵。”“宁要社会[SheHui]主义草不要资本主义苗。”“哪管寸草不生，也要狠抓革命[GeMing]！”就是这样非常错误的言论，以“革命[GeMing]”的名义强烈地向国人灌输近三十年。我在1978年前也认为所有富人都是坏蛋；所有穷人都是革命[GeMing]英雄，他们[TaMen]对财产视如粪土，对权势藐视如清风。等到推荐大学生的时候来了，他们[TaMen]自己的儿女也争先恐后地去念书，有个脱离农村的机会，争得你死我活，对财产的贪婪胜过中农与富农，于是，我才对那种宣传彻底失望。在没有[MeiYou]改革开放前，我在农村就知道穷人中的坏人比例绝不比富人中坏人比例低，“文革”中的打、砸、抢、烧、抓、杀，就显示了某些穷人的残忍和专横，贪婪与无耻，他们[TaMen]就是陈独秀所指出的“流氓、地痞、盗贼”，在我们无产阶级各种运动中，不少这类渣滓充当了“革命[GeMing]者”，给国家与人民造成很大灾难。

　　注释：

　　〔1〕李泽厚：《世纪新梦》，安徽文艺出版社1998年版，第367页。

　　〔2〕见《北京文学》1999年第七期。

　　〔3〕见《小说选刊》2001年第七期。

　　〔4〕《周扒皮的1947》，转引自《文摘周报》，2008年8月8日5版。

　　〔5〕杨奎松：《新中国土改背景下的地主[DiZhu]富农问题》，2009年9月《南方都市报》专栏文章。

　　〔6〕《“左倾”风暴下的黑峪口》，见《山西文学》2005年十期。

　　〔7〕见《北京文学》1998年第九期。

　　〔8〕（美）弗里曼、毕克伟、赛尔登合著：《中国乡村，社会[SheHui]主义国家》，社会[SheHui]科学文献出版社出版2003年版，第14页。

　　〔9〕（英）菲力普·肖特：《毛泽东传》，中国青年出版社2004年版，第333页。

　　〔10〕见《书屋》2005年第五期。